采访 Jack Kilby
 这些天您在忙什么呢？
我在做一些咨询方面的工作。虽然退休了，我还是一两家公司的顾问。
当您发明集成电路时，有没有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当时我想过它对电子行业将会比较重要，这一点我们已经知道了，但当时的情况要简单的多，电子行业主要是无线电、电视和最初的电脑。出人意料的是，集成电路低廉的价格使得电子行业扩展到了截然不同的应用领域，这一点不知道是否有人预料到。
您今天仍感到吃惊吗？
当然。现在仍然很让人吃惊。
您能不能就您所讲的话题举几个例子，比如新出现的一些与集成电路有关，而您却完全不曾预料的事物？
这个嘛，比如让每个人的桌上都有一台个人电脑或家用电脑的想法，在当时来说就很少有人想办法去实现。电子手表、计算器之类的东西都是很好的例子， 这些事物的出现都是因为集成电路低廉的价格。
当时有没有想到您的发明会对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带来如此深远的影响？
嗯，我不认为全是自己的功劳。最初的想法的确是我提出的，但是你今天所看到的成果，是成千上万的世界级工程师们的杰作， 他们致力于改进产品， 降低成本等等。
您预计这项发明还将带来什么影响？
终点并不明确。但肯定是有的，只是很难预料。
您是如何有这一奇思秒想的呢？
哦，在来到 TI 之前，我在一家生产组装电路的公司工作，当时我预计集成电路有着很好的市场前景。当认识到 TI 的实力后，自己突然眼界大开，也意识到了小小的半导体芯片上可以有大的作为。
这么说，TI 为您搭建了平台，使您的想法更进一步。是的，千真万确。不过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想法是在我加入 TI 之后才有的。
您刚才说，您当时就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当时电子行业的哪些现状使您预料到我们需要更为简单，但却更加先进的东西呢？
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主要的电子产品是无线电和电视机。第一台大型计算机刚刚出现，并成为工作领域方面最有前景的一个。
使用集成电路，而不用晶体管，因为集成电路更有效率，耗电更少，而且不易发热，整个想法对您来说是否很容易想到？
我想这些优势当时都是显而易见的。要实现这些优势，也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而已。
根据目前电子行业的进展情况，您预计二十年后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很难准确预计，但是目前的技术还有施展的空间，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在未来的二十年内， 我认为电子行业可能会有崭新的方式出现，但是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您认为这一切都源于您的发明吗？
可以这么说。集成电路已经有 40 年的历史了，在电子行业的发展史上， 这样的持久性简直就是个奇迹。它比真空管持续的时间要长。例如，
集成电路目前还是主要组件之一，
这一点您感到吃惊吗？
是，现在仍然很吃惊。这个也很出乎意料。
发明集成电路时，您认为它会带来哪些影响呢？
最主要的在于降低成本，而且程度是任何人始料未及的。集成电路也使得电子行业的应用更加广泛。1958 年，一个质量一般的硅晶体管需要 10 美元。而今天，10 美元可以买一个实用的存储芯片，其中包含两千万个晶体管，同样数目的无源组件，以及使它们相互连接的各种装置。因此，成本降低到了原来的百万分之一。肯定不曾有人想到这一点。
计划发明集成电路时，您的目标中包含了降低成本和简化设备吗？
是的，我们计划降低电子产品的成本，但是却没想到会是百万分之一的比例。
德州仪器 (TI) 将 Kilby Center 以您的名字命名，您对此有何感想？
德州仪器 (TI) 始终在不断地变化。我刚来的时候，德州仪器 (TI) 还是一家很小的公司，在最初的阶段，公司变化很快。今天，我们谈论的是更大的变化，但性质也许是相同的。
您认为公司目前的运行状况如何？
我认为公司发展得很不错。公司一直专注于半导体， 这点我很高兴。我想这样做肯定是有好处的。
德州仪器 (TI) 能有今天，您功不可没，这点您是否感到很欣慰？
嗯，从那时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TI 能有今天， 我不能居功自傲。
 您拥有五十项专利， 获得了国家科学奖章， 也跻身于全国发明家名人堂。您辉煌的一生可谓硕果累累，在这些成就中，您最自豪的是什么？
所有这一切都基于集成电路的发明。其它的成就都大同小异。要想从中选出最值得骄傲的并不容易， 但是， 我想公司的功劳应该算是最大的吧。这一点很好。
集成电路算是您最大的成就吗？
对，至今是。
对于今天喜欢电子行业的年轻人，您有何建议？
我想说，这是个很有魅力的领域， 而且发展很快。我确信， 机会至少没有减少。我的建议就是， 参与进去，行动起来。
这个行业仍然有着广阔的前景吗？
我想是，这个行业仍然充满希望。
如果您去问今天的德州仪器 (TI) 员工，企业文化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们肯定会说是创新。当您刚到公司时，最重要的信条是什么？
我想对于当时而言，成长和创新也许同样重要。
什么是“数字的专制”？
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人们就预料到了电子产品的出现。电子产品的在当时而言，比任何既往事物都要复杂。如果用当时的现有技术制造，产品就会非常大， 非常重，非常昂贵，而且将消耗太多的电能， 这样的产品没有什么实际用处。这一切统称
数字的专制。所需的零件个数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
与今天的集成电路相比，最初的集成电路可以传输多少信息？
嗯，第一个电路是非常简单的。也许只有几个门，或许连接到触发器，晶体管的数量也只有五六个。而今天，一个大型集成电路包含了几百万个晶体管，其增长的规模是非常令人震惊的。
您参与了手持计算器的发明，您对此有何感想？
这方面的变化也是非常让人吃惊的。最初， 我们发明计算器是为了拓展集成电路的市场， 结果非常成功。不过这一点也和降低成本息息相关。第一台计算器售价 400 或 500 美元。今天，一台相当好的计算器售价只有 4 或 5 美元。而且是即将淘汰的产品。
关于发明计算器，您感到自豪吗？
当然。很高兴我参与了这项发明。不过，我当然不能对这一进步居功自傲。
您认为集成电路的发明，您的贡献是什么？
我想我的工作也许为电路开启了新的视角，新的领域，但是后续的很多进展也与此没有直接的关系。
我们都知道，集成电路是一项集体发明。如果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编写历史，您将会讲述什么故事？
我想关于这一点，现在人们大体上已经达成了共识。争议比前几年少了很多。今天，人们倾向于赞赏我，因为我提出并制造了第一个电路。人们倾向于赞赏 Noyce，因为他在平面工艺的应用方面作出了重大改进， 使得其应用领域大为扩展，而且也极大地降低了成本， 这也是我们正在谈论的话题。
他们最近往火星上发送了一个探测器， 可以和探测器通话，并移动小型探测车。您知道， 如果没有您的发明，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对此，您有何感想？
关于这点，我的心情很复杂。如果真的要做这些事情，他们也可以通过离散的组件实现这些功能。也许功能有所不同，但也是可能实现的。
这么说，您认为这是注定要实现的？
太空计划在集成电路诞生之前就存在了。
但是当想到集成电路后，那也算是一个科技竞赛， 而且您知道必须取得进步，是这样吗？
太空是很让人向往的，但是主要的推动因素还在于军事方面，军事上的应用更为广泛、多样，而且也更为紧迫。
这么说最初的想法只是为了防御。现在您影响了这么多人的日常生活， 包括人们做事情的方方面面， 例如，正在给您拍照的这部摄像机， 对此您有何感想？
看到集成电路的应用扩展到如此多的产品，的确很让人满意和欣慰。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这当中的多数情况都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对未来我们可以有哪些期待？
我想我不善于对未来进行预测。我确信将会有令人惊喜的新产品和重大创新， 但是目前现有的技术似乎还需要有很大的改进和发展。
您是否认为德州仪器 (TI) 会在这个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
对，千真万确。我想德州仪器 (TI) 目前所处的环境非常好。他们的数字信号处理正是未来发展的主流方向。
这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吗？
对，我想这会是一个主要的方面。
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您可以做一下预测吗？
这个不太清楚。这是一项非常基础和广泛的技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产生很多新的应用。我不知道这些应用具体是什么， 但是我确信将会很多，因为这项技术是基础性的，生命力非常强大。
人类的直觉是 DSP 的催化剂，他们以此作为这项技术的基础，
并推动技术的发展，对此您感到吃惊吗？
DSP 满足了一项很迫切的需求，因为它实现了实时处理。电子设备的多数输入和很多输出都是模拟信号，必须将其转换成数字信号，DSP 就是一种理想的处理方式。
如果要继续进步， 我们就必须进入数字时代吗？
是的，很多进步都是在数字领域实现的。但是我要强调的是，电子设备的多数输入都是模拟形式的。DSP 作为一种技术，可以将这些信号转换并处理成更为有用的形式。
DSP 也会使我们的生活更加轻松吗？
我想是这样的。而且现在已经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更为轻松了。手机之类的产品很大程度上依赖于 DSP，这些产品已经改变了人们的通信方式。
您是什么时候变得对电子行业感兴趣的呢，原因是什么？
在高中时，我的父亲经营一家小型能源公司，公司位于堪萨斯州的西部，当时的一场暴风雪使所有的电话都中断了，很多电线也发生了故障，他就开始和一些业余无线电操作员一起，提供一些通信服务，那时我就对电子行业产生了兴趣。
这么说，这种兴趣源于帮助他人了？
对，父亲开始联络其他人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我在这方面的兴趣日渐浓厚，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领域，值得我去追寻。
结果呢，果真如您想象的那样有趣吗？
对，千真万确。这个选择是非常正确的。
关于您和 TI 的关系， 您还想说些什么吗？
我想我的故事已经被报道过很多次了。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真是一家很不错的公司， 非常不错！
1958 年您刚来的时候，德州仪器 (TI) 是什么样的呢？
来公司后，仅仅过了几个月您就发明了集成电路。
TI 在当时还是一家小公司。1957 年，在我来之前，公司的总营业额可能是 6500 万美元左右。总共包含三个基础产业，其中半导体发展最快，此外还有防御和地球物理类的产品。这么说，按照今天的标准，
即使半导体产业，在当时也算是非常弱小的了。
在您加盟 TI 后的四十年间，TI 取得了很多进展，
对此您有何看法？
在过去的多数时间，TI 的表现都非常不错。在 1980 年之前，
TI 一直是世界最大的半导体制造商。是否能够重新获得这样的地位，我还不敢保证， 但是在过去的几年里，
TI 取得了非常引人注目的进展。
您认为 TI 在电子行业所处的地位如何？
如果按照数字排名，TI 可能位于世界第六或第七。我想 TI 的实际影响力， 要远远超出排名所暗示的影响力。
在过去的四十年间，TI 对世界电子行业产生了哪些影响？
应该说，TI 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对集成电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研发项目效率非常高，现在仍然如此。直到前几年，TI 在集成电路处理领域的领导地位仍然是显而易见的。
您认为在 DSP 的发展过程中，
TI 将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我想前景是非常美好的。DSP 是一项非常强大的技术， 具有很大的成长空间。这项技术对于公司而言，和其他一些技术一样，也是非常有用的。
 您能不能谈谈这个大楼里还将开发出哪些新技术呢？
总体来说，半导体技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发展很快。我们经历了六种截然不同的晶体管结构，从点接触发展到生长结、合金结、表面势垒、扩散底层和平面型晶体管。因为设备也不贵，这些变化可以逐步实现。生产设备成本不高，因此根本性的变化是可以实现的。
我们搭建第一块集成电路时使用的设备非常简陋。我们使用了薄膜模板、常规蒸发器和大口杯来实现蚀刻等操作。我们使用的最贵的设备也不到 1 万美元。
今天，在一个现代化的工厂，比如楼上的区域，设备的平均价格可能在一百万美元左右。因此，这些变化都是非常让人吃惊的。
这也是让您感到吃惊的变化之一吗？
是的，的确是这样的。另一个值得一提的变化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没有经过专门训练的半导体工程师。在进入这一领域时， 人们的知识背景也各不相同，有些是物理学家，有些是电气工程师。我认识的最佳设计师出身于造纸和化学行业。
今天，人们特别倾向于专注某个领域，比如金属蚀刻或平版印刷术。与起初相比，现在出现通才的概率比较小了。
什么促使您在 1950 年前后投入这个行业的呢？
当时我在 Milwaukee 的一家公司上班，该公司获得了贝尔实验室的首批半导体许可证，然后我去 Murray Hill 学习了两个星期，回到 Milwaukee 后就开始尝试制造半导体了。
您刚才提到，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背景广泛的人相比，现在的人似乎更加专业化。您认为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也许是必要的。但可能也抑制了某些类型的创新和发明。
二十世纪五十年发展缓慢，是不是因为
在这里工作的人背景迥异呢？
我想在开始阶段背景迥异是一项优势。人们要理解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并开始行动需要较长的时间，但这也提供了很多新的想法。
您为哪类公司提供咨询服务呢？
多数都与半导体相关。
是全球性的吗？
这个国家的全是。
与发达的日本相比，我们的电子领域怎么样呢？您认为我们仍然很具有竞争力吗？是的，是这样。我认为对于这点人们的感觉已经发生了变化。五年前， 人们哭天喊地，认为日本人要霸占整个地球。现在，已经听不到这样的言论了。
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是什么？
我认为原因之一在于他们做事的方式。他们倾向专注于一种或多种产品。他们在存储方面非常出色。但是在微处理器或数字信号处理方面投入较少。
您认为我们已经失去了自满的底气，应该迎头赶上了吗？
对。今天，美国的公司开始专注于特定的领域。直到十多年前，TI 认为自己在半导体的各个方面都应该有所涉猎。今天，这个领域的范围缩小了。 |